进入初中,命运将她安排在我的邻桌。她是家中长女,父亲是村里的主要干部,繁杂的家务与沉重的农活便成了她生活中的重要内容。或许是精力被生活琐事分散,她的成绩明显落后于我。因是邻桌同学关系,帮她补课渐渐成了我心中义不容辞的义务。课堂上的时间有限,有时在学校补不完,我便会利用星期天,专程跑到她家里继续为她辅导。在我们日复一日的共同努力下,她的成绩如同雨后春笋般渐渐有了起色,在班里稳步提升。
她和她的父母都对我满怀感激,她时常会从家里带来糖果等小零食塞给我;而我也始终尽己所能,在学习上为她答疑解惑。就在这来来往往的互助与陪伴中,一种懵懂而真挚的感情,悄然在我们心底滋生、蔓延。我半天见不到她,便会魂不守舍、心神不宁;她一天看不到我,也会茶饭不思、难以入眠,这份年少的情愫,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浓烈。
一年时光转瞬即逝,学校重新编班,我们被迫暂时分开。对彼此的牵挂让我们格外珍惜每一次见面的机会。为了能多看她一眼,我放学后常常故意不回家,在校门口静静等候;而她为了能见我一面,也会时常悄悄趴在我们班的窗口,目光在教室里搜寻我的身影。后来,我面临升学,要前往新的学校继续学习,她却只能留在原地读书。离开的前一天,我终于鼓起勇气,想要向她倾诉心中深藏的爱意。我亲笔写下一封信,小心翼翼地夹在一本书里,托付给我一个十分要好的同学转交给她。可命运却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,她将夹有信的书放在桌子上后,被一个与她关系较好的女同学拿去翻阅。那位女同学看到信的内容后,认为我们在学习阶段谈恋爱不合时宜,竟悄悄模仿她的字体,写了几句委婉拒绝的话回复我,大意是 “我们现在还小,感情的事等以后再说”。
新学期开学,我来到新的学校,心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,也默默下定决心,要用优异的成绩证明自己,等待她接受我的那一天。然而,一个偶然的机会,她班里的一位同学告诉我:“她正在和班里的一个男同学谈恋爱,我亲眼看到那个男同学给她递信了。” 听到这话的瞬间,我的头脑 “轰隆”一声,一片混乱。可冷静下来后,我反复思索,始终坚信这不可能是真的。那时的我没想到所谓的“递信”,其实是那个男同学的叔叔 —— 一位医生,给她妹妹送的药包,此前她妹妹去治病时不小心忘记带药包。
暑假期间,又有几位她班里的同学接连跟我说,她和那个男同学确实在谈恋爱,早就把我忘到九霄云外了。一次次的传言,让我对她的信任开始动摇,甚至渐渐生出了怀疑。一天傍晚,我怀着满心的忧虑与不安,决定跑到她家去问个究竟。可当我走到她家不远处时,却远远看到她和那个男同学在麦田边有说有笑。那一刻,我的心仿佛被狠狠击碎,精神彻底崩溃了。从那以后,我对她的爱意慢慢淡化,不仅再也没有主动去找过她,甚至不愿再与她说一句话。偶尔在街头相遇,我也会刻意回避,要么转头走开,要么用带着不满与轻蔑的目光瞪她一眼,以此掩饰内心的伤痛与不甘。后来,那位被传是她 “恋人” 的男同学转到了县城上学。有一次,他们在学校门口谈论着两家父亲合伙卖农药的事情,恰巧被我的本家弟弟看到。弟弟不明真相,以为他们真的在谈恋爱,便把这件事告诉了我。至此,我下定了决心,要与她彻底决裂,还在心里暗暗发誓,这辈子再也不理睬她这个“没情没意的负心人”。可这一切的误会与怨恨,她却始终蒙在鼓里一无所知。
在新的学校里,我的学习成绩依然保持着优秀。或许最初是为了赢得她的真爱而努力,后来则是为了争一口气,证明自己没有选错方向。班里有一位同样热爱学习的女同学,经常和我一起钻研难题、探讨知识。可没想到,我们之间纯粹的同学情谊,却被谣言扭曲,传出了我们在谈恋爱的说法。这谣言像长了翅膀一样,很快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。那时的她,已经在村里的小学当代课老师。听到这个消息,她心急如焚,立刻找其他老师调了课,不顾路途遥远,步行二十多里路,匆匆赶到我就读的学校,想要找到我“讨个说法”,问清楚事情的真相。可她性格胆小又懦弱,在学校门口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,始终没有勇气走进学校大门。无奈之下,她只能带着满心的失望,强忍着心中的疼痛,踏上了回家的路。途经一座水泥桥时,压抑许久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,她用随身携带的粉笔,在桥墩上一笔一划写下我的名字,还写下一行字:“你会知道是谁写的你的名字,你看到后会来找我的,我在等你。” 然而,这份饱含期待的心愿,终究只是一场美好的幻想,我从未看到过桥墩上的字迹。
回到家后,她整整哭了一夜,泪水未干便提笔给我写了第五封信,可这封信和之前的一样,她始终没有勇气邮寄出去。信中写道:“为了你,我拒绝了一个又一个前来提亲的亲友,顶着父母巨大的压力苦苦等待,可你不该和别人谈恋爱。我恨你!恨你!恨你!” 信的末尾,是密密麻麻重复的“恨你!”,每一个字都承载着她的委屈、不甘与心痛。后来,她又先后写了六封信,连同之前的五封,一起装进塑料袋里,小心翼翼地系在自己睡觉的床撑上。搬家的时候,为了防止这些信被父母发现,她偷偷把信埋在了家北边小沟南沿的一棵树旁,每天早晚都会特意去那里看一看。就这样,她每天看着埋在地下的情书,眺望着我家所在的村庄,日复一日地期盼着我能主动找她,一等就是一年多。最终,在无尽的遗憾、愤恨与失望中,她不情愿地接受了现实,嫁到了一个中等城市的郊区。
她出嫁一年后,我也在家庭的强大压力下,与邻村的一位女青年结婚,开始了一段以维系家庭为目的,却缺少爱情温度的新生活。
时光荏苒,二十年的岁月悄然流逝。在这二十年里,我们彼此怨恨,从未有过任何交集。直到有一天,我偶然遇到了她一个关系很好的女同学。那位女同学问我最近是否还和她有联系,我苦笑着告诉她,我们已经二十多年没说过话了。她的同学满脸难以置信,连忙对我说:“怎么可能呢?这些年她时常向我打听你的情况,还无数次称赞你是全班最优秀的同学,心里一直惦记着你啊!” 听到这番话,我瞬间懵了,心中涌起强烈的预感 —— 我一定是误会她了。我颤抖着手,急切按下她的手机号码拨了过去。电话接通后,她在那头哽咽着,一字一句地向我诉说了过去所有的误会与委屈。那些被谣言掩盖的真相,那些年彼此的牵挂与等待,如同潮水般涌入我的脑海。我的眼泪也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,心中充满了悔恨与自责。我们都无比懊悔,当初不该轻易听信谣言,是那些可恶的谣言,像一把锋利的钢刀,无情地斩断了我们的爱情,让我们错过了彼此。
如今,我们都已释怀,将那份年少时纯洁美好的爱恋深深埋藏在心底。我们互相鼓励,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努力奋斗,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。两家虽然没有血缘关系,却比亲戚还要亲近,时常互相走动、往来,在生活中彼此帮扶,共同享受着这份迟来的温馨与幸福的美好生活。(广平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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